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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庚瓦、燕尾脊、紅磚墻、坡屋頂”，在廈門，嘉庚建筑彰顯著獨特的個性，在百年后的今天，更蘊含著一種情懷，成為許多華僑聯(lián)結家鄉(xiāng)的紐帶。

而作為嘉庚建筑的經(jīng)典之作——嘉庚瓦，更是包涵了陳嘉庚先生精益求精的品質。如今，在集美學村、廈門大學都依然能看到建筑屋頂上橙紅鮮亮的瓦片，他們歷經(jīng)百年，見證發(fā)展。

嘉庚瓦制作工藝市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陳加俊，向記者講述“嘉庚瓦”故事及傳承情況。 東南網(wǎng)記者 顏財斌 攝

2007年，嘉庚瓦制作工藝被列入廈門市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然而，由于沒有市場需求，生產(chǎn)嘉庚瓦的廠房早已荒廢，該非遺項目的第三代傳人陳加俊也無施展之地。這意味著，延續(xù)百年的嘉庚瓦制作工藝或將成為追憶。

日前，記者從廈門市集美區(qū)文化館獲悉，該館已在著手收集整理相關資料，力求以圖文形式還原嘉庚瓦的生產(chǎn)過程，計劃在2020年出版一本關于嘉庚瓦知識的匯集。相關專家呼吁，將嘉庚瓦制作工藝更改為嘉庚建筑營造技藝，進行整體性的保護和傳承。

緣起：

反復研究嘗試 人工精心燒制

位于廈門集美學村內的嘉庚建筑群，目前仍保留著許多嘉庚瓦屋頂建筑。孫二偉 攝

20世紀初，著名華僑領袖陳嘉庚先生在家鄉(xiāng)福建廈門投資創(chuàng)建了兩處著名的學校區(qū)——集美學村和廈門大學。他親自設計了學校建筑風格，建成了一批獨具特色中西合璧的建筑，這些建筑群后來被建筑界稱之為“嘉庚建筑”。而建筑群頂部橙紅色的瓦片，則是當時陳嘉庚先生根據(jù)地方特點和氣候特別的發(fā)明制作。

陳加俊是嘉庚瓦制作工藝市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也是嘉庚瓦制作的第三代傳人。回憶起他們家與嘉庚瓦的緣起，陳加俊侃侃而談。據(jù)介紹，1911年，陳嘉庚先生到龍海實地考察時結識了當時從事磚瓦生產(chǎn)的陳加俊祖父陳元盛，從取材、生產(chǎn)、運輸，到辦學的意義、規(guī)劃，兩人經(jīng)過多次的商談后，陳嘉庚決定將生產(chǎn)瓦片的工作交給陳元盛。陳加俊回憶說，聽父輩談起，當時陳嘉庚先生對瓦片質量要求非常嚴格，曾叮囑不要為了節(jié)省開支而偷工減料，并經(jīng)常到燒制現(xiàn)場觀看，反復與工人研究，確保瓦片質量經(jīng)久耐用。

1920年，陳嘉庚從新加坡買了一臺壓模機，并指導工人用紅土嘗試制作一種結實、耐用、成本低廉的紅瓦，起初次品率很高，反復試驗后終于形成了一套流程。

盡管已經(jīng)近半個世紀沒有觸碰這項工藝，陳加俊談起嘉庚瓦制作工藝時，仍歷歷在目。他說，由于當時條件限制，嘉庚瓦制作流程采用全手工制作，通過赤腳踩勻泥土、反復敲掉泥土、模具涂油脂、壓印瓦坯、自然風干、原坯修邊美容、入窯、燒窯、冷卻出窯等多道復雜程序，才能制作出符合陳嘉庚先生標準的“合格瓦”。

陳加俊透露，瓦片生產(chǎn)采用銅質模具，當時會選用花生油擦機座銅板，增加光亮與紅色，而燒窯時大火要用松木葉保證有紅光滋潤顏色，達到永不褪色的效果。

后來，這種色澤鮮紅的瓦片被建筑界稱為“嘉庚瓦”，當?shù)卮迕褚卜Q為“番仔瓦”。

改良：

產(chǎn)量提高四倍 足以抵抗臺風

在漳州龍海市嚴溪頭村，記者發(fā)現(xiàn)還有一座建筑仍然保留著“嘉庚瓦”屋頂。 東南網(wǎng)記者 顏財斌 攝

20世紀初，橙紅色的嘉庚瓦被用于嘉庚建筑群中，而生產(chǎn)嘉庚瓦的磚瓦廠則設在海澄縣（今漳州龍海市）九龍江邊的平寧村嚴溪頭一帶，兩地相隔幾十公里。

“這種瓦片選用的土來自漳州龍海良田第三層，不含沙、不收縮?！闭勂鸫u瓦廠的選址，陳加俊說，九龍江畔的榜山鎮(zhèn)平寧村嚴溪頭瓦窯和對岸的沙洲磚廠就是陳嘉庚先生創(chuàng)辦的兩個廠。當時選在那里，是因為當?shù)氐耐临|特別適合燒瓦，加之嚴溪頭地處九龍江畔，水運交通十分便捷。磚瓦燒好以后，就通過水路運輸?shù)郊缹W村和廈門大學。

不過，由于抗戰(zhàn)，1938年磚瓦產(chǎn)曾一度停產(chǎn)。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陳嘉庚通知廠方準備繼續(xù)生產(chǎn)嘉庚瓦?！澳菚r我爺爺已經(jīng)過世，我父親陳海清接管了磚瓦廠的生產(chǎn)?！标惣铱』貞浄Q，1950年，父輩一代又通過新加坡商人買來一臺第二代壓模機，當時，生產(chǎn)出來的嘉庚瓦的質量得到了陳嘉庚先生的認可。同樣也在上世紀50年代初，集美學村和廈門大學進行大規(guī)模建設，嘉庚瓦也開始了大批量生產(chǎn)?！澳菚r，新機器一天能生產(chǎn)250—260片嘉庚瓦，相較于之前每天只生產(chǎn)60片左右，產(chǎn)量足足提高了近四倍” 。

“集美風大，幾次曾出現(xiàn)整個屋頂瓦片全部飛掉的情況?！标惣涌》Q，當時父親陳海清就與惠安一些老師傅商量對策。經(jīng)過多次研究嘗試，改良后的嘉庚瓦強度、透氣性、抗風性都顯著提高，厚重不易碎。而且，還在底部增設一小疙瘩并開了孔，用銅線穿孔將每塊瓦系牢變成一整片，蓋在屋頂椽上，從此即便是大臺風，瓦片也沒有被吹飛，“這應該也是為什么嘉庚瓦歷經(jīng)百年，損壞極少的原因之一”。

沒落：

老廠不復存在 傳承難以為繼

當初的磚窯如今已經(jīng)廢棄，周圍草蔓叢生。 東南網(wǎng)記者 顏財斌 攝

可好景不長，由于各種原因，1968年磚瓦廠被轉交給當?shù)厝私?jīng)營后，基本就處于半停狀態(tài)，僅僅只有集美學村和廈大不時定制這種嘉庚瓦。同時，隨著鋼筋水泥現(xiàn)代建筑的興起，新型建材的應用，嘉庚瓦逐漸退出了市場，最終該廠只堅持到1988年就已停產(chǎn)。

2007年3月15日，嚴溪頭最后一窯2萬片嘉庚瓦出品，就是為了維修集美中學道南樓而專門燒制的。從此，磚瓦廠徹底熄火停業(yè)。后來，集美學村和廈大需要修補的話，基本都是用過去留下的庫存。

目前在廈門集美的陳嘉庚紀念館內，陳列著一臺當初陳嘉庚從新加坡購買回來的磚模機。 東南網(wǎng)記者 顏財斌 攝

“2007年，我在發(fā)掘這個項目時曾到過嚴溪頭，遺憾的是磚瓦廠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家具廠?！奔绤^(qū)文化館非遺保護工作負責人高愛民表示，當時燒瓦的窯還在，兩代機器也都在。如今，第一代機器收藏在嘉庚紀念館里進行展示。

“廠房已變成家具加工廠后，第二代機器也由當?shù)厝耸詹乇９?。”陳加俊表示?978年他從外地回來，曾與哥哥陳加龍一起學習制作嘉庚瓦，后來還一起出去建窯，盡管熟悉整套技術，但大約1982年左右也沒再從事這個工作了。

近半個世紀的變化，隨之而來的是嘉庚瓦制作工藝傳承出現(xiàn)“青黃不接”。在三代傳人中，爺爺、父親和哥哥先后去世，現(xiàn)在就只剩下陳加俊一人。因為沒有再從事制作嘉庚瓦，他的孩子們對這項制作工藝可謂知之甚少?！罢麄€家族幾輩子的努力，卻沒有做出什么名堂?！标惣涌∮行┬幕乙饫?，磚瓦廠已不復存在，即便是他覺得很可惜，對此也已無能為力，只能空留一些回憶。

2019年12月18日，記者根據(jù)陳加俊的指引，以及相關記載資料來到了漳州龍海市嚴溪頭一帶，并在九龍江畔的一家家具工作坊后的雜草堆中找到了嘉庚瓦當時的燒制點。

在磚窯旁邊的雜草叢中，記者發(fā)現(xiàn)了一塊“陳嘉庚磚窯廠遺址”碑 東南網(wǎng)記者 顏財斌 攝

如今，那里已長滿了一米多高的雜草，當年的磚窯結構雖然依舊可見，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窯壁周圍長滿了蜘蛛絲和蔓藤，一些角落的磚塊已經(jīng)掉落，文字資料顯示的從磚窯通往河邊碼頭的小道也已淹沒在高高的雜草堆里，只留下一條用殘瓦碎片鋪設的坡道。距離磚窯十多米處的一塊“陳嘉庚瓦磚窯廠遺址”碑記上記載著，該廠大致范圍為冬至溪、西至溪、南至水利岸，而這也印證了當時廠址的交通便利性。

當?shù)匾晃淮迕裰钢鴫χ系募t色標線透露，不久之后，這個地方也將進行統(tǒng)一規(guī)劃改造，有些地方可能會被拆除，至于這個見證歷史的磚窯何去何從也尚不清楚。 

未來：

期盼嘉庚建筑營造技藝進行整體保護

采訪時，陳加俊從家中一個破舊的抽屜底層拿出了一疊紙，他告訴記者：“在文化館的啟發(fā)下，我將這項工藝的由來及制作流程，以文字的方式記錄下來。假如哪一天我也不在了，至少還可以留下這些文字?！?/p>

目前，集美區(qū)文化館非遺保護工作負責人高愛民正著手收集整理“嘉庚瓦”資料，準備做資料匯編和后續(xù)研究。 東南網(wǎng)記者 顏財斌 攝

高愛民也坦言，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是以人為載體的活態(tài)傳承，當沒有人繼承，沒人在做的時候，就基本變成“無物”。“對此，相關部門也在做一些努力。之前在挖掘項目時，留下了一些珍貴的圖片資料?！备邜勖癖硎?，結合陳加俊回憶的一些內容，他們計劃通過口述整理、手繪等形式還原嘉庚瓦的生產(chǎn)過程，在2020年出一本關于嘉庚瓦的知識匯編。

“對于嘉庚瓦制作工藝的未來，目前有了新的方向?！备邜勖癖硎?，這些年來，一直在呼吁相關部門能夠重視。從文化遺產(chǎn)保護方面看，很多嘉庚建筑已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有專家也在呼吁，可以將嘉庚瓦制作技藝更改為嘉庚建筑營造技藝，進行整體性的保護和傳承。

在高愛民看來，這更符合非遺文化的傳承，特別是“活態(tài)傳承”。他認為，專家的想法有望成為未來努力的方向，“不過仍需要相關政府部門牽頭，與集美校委會溝通，由文化部門協(xié)助收集資料，委托建筑學院作為保護單位，由建筑系的師生去保護和傳承這份中西建筑史上的文化瑰寶”。

其實，嘉庚建筑已成為集美，甚至是廈門的一個獨特的風格。近三年來，高愛民所在的集美區(qū)文化館非遺保護工作室就接待了不少建筑系師生前來研學，對集美學村百年“嘉庚建筑”進行探究。而高愛民也經(jīng)常與廈門理工學院建筑系進行相關方面的溝通。不僅如此，現(xiàn)在集美新城、一些學校在做基建的時候，也會按照嘉庚風格來建公共場所、校舍等。

嘉庚建筑群賦予了廈門這座城市溫度和情懷，嘉庚瓦制作技藝記住了幾代人的鄉(xiāng)愁。作為一個城市地區(qū)的風貌建筑，嘉庚瓦的保護和傳承，已不再具有單一性，而是一項綜合性的事。采訪中，高愛民說道：“一個城市的發(fā)展要有傳統(tǒng)文化做基墊，總不能千城一面，那就沒有意義了。”（東南網(wǎng)記者 夏菁 顏財斌 李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