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一般性的貧困問題轉(zhuǎn)變?yōu)榧毿〉目稍趯嶒炇疫\作的具體問題，從而進一步擴充了我們對貧困問題的理解，并為反貧困的運作提供了寶貴的知識基礎。

北京時間10月14日，2019年度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名單揭曉。最終折桂的是阿比吉特·班納吉、埃斯特·迪弗洛和邁克爾·克雷默。其得獎理由是，“在減輕全球貧困方面的實驗性做法”有非凡的貢獻。

這里面，埃斯特·迪弗洛教授是繼我的學術導師埃莉諾·奧斯特羅姆教授之后，第二位獲得諾獎女性的經(jīng)濟學家，這難能可貴。

三位獲獎教授創(chuàng)造多項紀錄

這三位得獎教授有很多共同點：首先，都是美國經(jīng)濟學家，且都在美國的學術之都波士頓，其中兩位在波士頓的麻省理工學院工作，一位在哈佛大學工作。

其次，都非常年輕。女教授迪弗洛最為年輕，還不到47周歲。其他兩位一位58歲，一位55歲。歷史上，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最年輕的得主是肯尼斯·阿羅，他獲獎的時候才51歲，大部分學者獲獎時都已是80歲以上的高齡了。我的學術導師埃莉諾·奧斯特羅姆教授得獎時，也已經(jīng)76歲了?，F(xiàn)在迪弗洛教授刷新了紀錄。

還有，他們都研究反貧困政策。雖然身在全美頂級的大學當教授，但他們的重要貢獻并不在于著作等身，也不在于數(shù)百篇的論文和大量的引用率，而在于他們對實際的貧困政策實踐都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與其他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獎者往往著作等身不同，他們的著作其實并不多，也不是很學術，沒有宏大的理論體系支撐，也沒有標志性的可圈可點的學術理論貢獻。

正因如此，這三位教授的作品，為中國人所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即使是研究扶貧的人，對他們的作品都了解甚少——畢竟，他們的作品不多，翻譯成中文的作品自然也更少。我能找到的書，就是《貧困的本質(zhì)：我們?yōu)槭裁磾[脫不了貧窮》。

這本書的作者是阿比吉特·班納吉和埃斯特·迪弗洛教授，英文版出版于2011年。一本書出版8年后就成了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得獎作品，可以說創(chuàng)造了歷史的先例。

與之相比，羅納德·哈里·科斯教授1991年的得獎作品《社會成本問題》一文是得獎前五六十年寫的，即使是埃莉諾·奧斯特羅姆教授，其代表作《公共事物的治理之道》，也是1990年出版后19年才成為得獎作品。

貧窮的本質(zhì)沒那么簡單

雖然《貧困的本質(zhì)》這本書從學院派角度來說，學術貢獻未必可圈可點，但它在實踐上的確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貧困，探索窮人之所以貧窮的根源。

他們和一般發(fā)展經(jīng)濟學家的差異是，基于麻省理工學院建立的行為經(jīng)濟學實驗室的實驗數(shù)據(jù)，和在印度等地大量的實地調(diào)研獲得的數(shù)據(jù)為基礎，把一般性的貧困問題轉(zhuǎn)變?yōu)榧毿〉目稍趯嶒炇疫\作的具體問題，從而進一步擴充了我們對貧困問題的理解，并為反貧困的運作提供了寶貴的知識基礎。

比如，作者通過隨機田野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窮人是很窮，連填飽肚子都有困難；但如果窮人們得到慈善機構的糧食補助，他們更可能拿補貼的錢去買電視機、收音機——這與我們的直覺正好相反。

書中還認為，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為：避險手段太落后；只顧眼前，不做任何長遠規(guī)劃；認知水平的局限，對不懂的東西有太多偏見。

三位獲獎人所采用的研究方法是隨機對照實驗，他們開創(chuàng)了基于實驗的減貧方法——這讓人想起了中國社會學家費孝通。當然，學界對此也有些質(zhì)疑，認為這種研究方法并非是“萬用良藥”。

但無論如何，《貧困的本質(zhì)》一書告訴我們，經(jīng)濟學不僅僅是模型化的邏輯，即使發(fā)展經(jīng)濟學，也不僅僅是宏大的理論和政策。真實世界的經(jīng)濟學，現(xiàn)實世界的男男女女，并不是宏觀經(jīng)濟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所能覆蓋得了的。對于經(jīng)濟中心之外的窮鄉(xiāng)僻壤的窮人們來說，簡單的捐款和賦能，以及相關的扶貧政策，都無法說明什么。

在原始秩序?qū)用胬斫庳毟F的含義

從秩序維度來說，很多扶貧的理論和舉措，其實都是以宏大的擴展秩序知識和信息為基礎的，它們在宏觀方面可能是有效的，但落實到活生生的貧窮問題上，卻未必有效，有時候甚至有壞處。

這就需要把反貧困的理論和舉措，深入到活生生的原始秩序中去，在原始秩序?qū)用胬斫庳毟F的含義，理解貧困為什么發(fā)生，如何消除，如何讓窮人能夠有效地發(fā)展。

《貧困的本質(zhì)》告訴我們，有時候并不要那么浩大的運動，并不要那么多的投入，只要與原始秩序的問題相匹配，貧困就會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迅速消除。即使在過去是貧困頑疾的貧困點，也是如此。

在這個方面，中國的實踐也可以給予實證的支持。比如，當前中國快速崛起的一些短視頻扶貧，就有類似的秩序維度的力量。這些平臺就是這樣挖掘原始秩序貧困信息和數(shù)據(jù)的技術工具，也是貧困人口利用短視頻技術展現(xiàn)自己發(fā)展資源的通道。

在這里，扶貧只需要展現(xiàn)資源和努力，然后通過擴展秩序把這些資源和努力轉(zhuǎn)變?yōu)閷崒嵲谠诘氖杖刖托小＿@也正是2019年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的中國案例。

□毛壽龍（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公共政策研究院執(zhí)行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