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教組組長陸志斌,外號“熱水壺”,外表嚴肅,為人正義,熱心腸,樂于扶持弱者。老編輯郭野丁,剛直不阿,敢于負責,人人稱道。一位叫劉子直的作者,優(yōu)秀教師,因為父親被判為“反革命”槍決了,受到株連,開除了工作,回鄉(xiāng)監(jiān)督勞動。他喜歡寫作,給報社投稿,郭野丁讀后,認為寫得很好?!白髡唠m被打入另冊,我們無理由排斥他。這稿子由我來編,若出問題就由我承擔?!碑斎蝗绯鰡栴},追究責任,組長和總編輯也無法擺脫。他編好稿子交給組長,陸志斌一過目,就說可用??偩庉嫼稳羧吮響B(tài):“作者父親反革命,他非反革命,是國家公民,有言論自由,可以發(fā)表!”文章見報了。不久,作者家鄉(xiāng)有關(guān)單位,來信批評報社沒有階級立場,竟然刊登被開除的反革命兒子的文章。劉子直在家鄉(xiāng)挨批判,心灰意冷,認為這下子完了!但報社仍然寫信支持他,鼓勵他,他終于振作起來,又寫東西,只是不用真名發(fā)表,改用別的名字。劉子直的遭遇,令我們難過,他沒因此萎靡不振,我們又感到安慰。這樣的事例并非個別,它給編輯工作者在愁悶中也帶來快樂。
1972年,為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30周年,本報創(chuàng)辦《武夷山下》文藝副刊。已調(diào)離報社多年的我,又回來當臨時的編輯,歷時半年?!段湟纳较隆肪庉嫿M組長張鐵民,戴過“右傾機會主義”的黑帽子,曾在省文聯(lián)呆過,我們是老相識。他講話毫無顧忌,鐵嘴巴,鐵性格,朋友們不叫他老張,而叫他老鐵?!拔母铩敝形乃噷V铺貒?,該寫什么,該如何寫等等,都有不成文的規(guī)定。作者來稿,必須有本單位的革委會蓋公章,證明他政治立場堅定,思想進步,“文革”中表現(xiàn)好,編輯部才能選用發(fā)表。沒有本單位蓋上大印的來稿,若內(nèi)容好,達到發(fā)表的要求,編輯部要跟作者單位聯(lián)系,得到對方同意認可之后,方能發(fā)稿見報。那時,報社是軍管,軍代表老夏為最高領(lǐng)導,什么都管。《武夷山下》的稿件,由他終審,非他認可,不能發(fā)表。
林場工人張永和寄來一篇小說,沒有本單位蓋印證明。我們知道他為歸國華僑,成分好,工作積極,只是曾上訪上訴,地方上某些人對他有意見,要本單位為他講好話、蓋大章,不大可能。我卻想學習當年郭野丁編劉子直作品那樣,如果出事情,就由我這個責任編輯承擔。稿子編好,請老鐵過目,老鐵點頭肯定后,呈到老夏的案頭。老夏已聽人家說張永和上訪告狀,“目無組織”。一看他的名字,就拍板定案:“此人作品不能用!”又一個作者陳金水,情況與張永和頗類似,來稿也沒有本單位蓋公章,沒有證明他政治表現(xiàn)如優(yōu)秀,可作品卻寫得很出色。熱心腸的責任編輯沈陽,希望這稿子能刊載,與老鐵商量之后,連夜跟作者交換意見,決定不用真名真姓發(fā)表作品,以毛澤東《長征》詩中的“金沙水”三個字作筆名。還有一位叫翁樹杰的作者,情況與前者也相同,老鐵索性為他取個諧音的筆名“庶紀”。金沙水、庶紀的作品在《武夷山下》登出,引起讀者們注意。作者單位的對立派和有關(guān)人員并不知道這陌生名字就是陳金水、翁樹杰,沒有反應,也沒有引起風波。還有一些沒蓋公章的來稿,編輯同志也不按框框條條來處理,認為可用的,就編好往上送。老鐵把自己審查過的作品交給老夏時,都態(tài)度明確:作者的問題,我可以負責。老夏才沒對這些作品開刀問斬。這些文章本難通過,終于過關(guān)了,我們笑了。這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編輯們想法子渡難關(guān),尋找到的快樂。對張永和那樣不能發(fā)表作品的作者,我們繼續(xù)與之聯(lián)系,不讓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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