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是在世界享有盛譽的非洲政治領袖人物。他為廢除南非的種族隔離制度，領導南非人民進行了長期艱苦卓絕的斗爭。1964年6月，他被南非白人政權(quán)投入牢獄，從此在獄中度過了近27年的鐵窗生活。他始終沒有屈服，一直堅持自己的政治信念。在南非成千上萬黑人群眾和國際社會的聲援下，南非政府才于1990年2月11日釋放了曼德拉。他出獄時，已經(jīng)73歲了。

曼德拉獲釋后，中方以不同方式向他表示了祝賀。3月28日，我在七屆三次人大會議的記者招待會上表示，我們對南非當局釋放曼德拉感到高興。

曼德拉獲得自由后，即對非洲國家展開一系列訪問。在他訪問贊比亞和烏干達時，中國駐兩國的大使或臨時代辦都拜訪了他，代表我們黨邀請他10月訪問中國。曼德拉說，他對中國心儀已久，很想去看看那塊偉大的土地和人民。只是10月份訪問遠東，日程安排太緊，難以實現(xiàn)。中國是個大國，安排訪問時不能太匆忙，來年5月份比較從容，屆時，可以好好看看中國。

曼德拉本人雖多次表示愿意盡早訪華，卻遲遲沒有成行，不免令人感到奇怪。后來，他身邊的人向我們透露，曼德拉希望我國以政府名義正式邀請他。這次，我特意請西蘇魯向他轉(zhuǎn)達了我國政府和楊尚昆主席對他的正式邀請。

半年之后，1992年10月4日至10日，曼德拉訪華之旅終于成行。楊尚昆主席舉行歡迎儀式，會見并宴請了他，江澤民總書記也會見并宴請了他，李鵬總理同他進行了會談。中國政府還向“非國大”捐款捐物1000萬美元，北京大學授予曼德拉名譽博士學位。接待規(guī)格之高，如同接待國家元首。曼德拉在北京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說，對自己所受到的真誠歡迎和高規(guī)格的接待，深為感動。

三年來，我們通過多渠道的廣泛交流，無論是南非政府，還是“非國大”領導人，對我國政治解決南非問題的立場，以及對臺灣問題的實質(zhì)，都有了更為清楚的了解，這為兩國正式建交做了良好的鋪墊。

臺灣當局對我們在南非的外交攻勢感到非常緊張，密切關注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想方設法地加以阻撓和破壞。他們施展各種手段，加緊拉攏南非政府和行將上臺執(zhí)政的“非國大”。曼德拉訪問中國時，就坦言相告，他已收到臺灣的邀請。他解釋說，他和“非國大”都感謝中國的長期支持，珍視同中國的友誼，只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系，設法把臺灣駐南非的官方機構(gòu)趕出去。他承諾，關于對訪臺邀請的處理，“非國大”一定會事先同中方進行磋商，不會背著中國朋友另搞一套。

1993年至1994年間，南非國內(nèi)局勢正處于重大轉(zhuǎn)折時期。南非多黨談判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各派商定，在1994年4月舉行首次不分種族的民主選舉。

曼德拉訪華后，臺灣立即允諾向“非國大”提供2500萬美元的援助。當時“非國大”為了贏得大選，正急需競選資金?！胺菄蟆庇质且粋€人員廣泛的民族運動組織，存在著不同的政治信仰和派別，其內(nèi)部有一股親臺勢力。在這樣的背景下，“非國大”決定曼德拉接受訪臺邀請，尋求資金援助。

為了不使曼德拉的臺灣之行影響到“非國大”與中國的關系，“非國大”派其國際部主任、現(xiàn)在的南非總統(tǒng)姆貝基到中國來做解釋。我會見了姆貝基。

姆貝基說，臺灣已答應向“非國大”提供大額援助，邀請曼德拉赴臺接受援助?！胺菄蟆闭J為這筆援助很重要，決定由曼德拉于1993年7月赴臺接受。這樣做并不意味著“非國大”改變了對中國的政策?！胺菄蟆敝怀姓J中華人民共和國，絕不會背叛老朋友。“非國大”將努力改變中國與南非無外交關系的狀況，相信這種改變已為時不遠。

我回答他說，希望“非國大”警惕臺灣的這種活動，你們接受援款可以理解，千萬不要接受臺灣附加的任何政治條件。我們相信“非國大”會妥善處理同臺灣的關系。

這一階段，南非政府的對華態(tài)度也有了一些新的動向。從雙方接觸的情況來看，南非政府更重視同我們發(fā)展經(jīng)貿(mào)關系和人員往來，對發(fā)展兩國政治關系不太積極，因為在兩國關系正?；瘑栴}上，南非不會舍棄臺灣。而“非國大”的根本思想是，不拋棄臺灣，同時，又不忽視我們在國際上的地位和影響，試圖轉(zhuǎn)向“雙重承認”。

對此，我們十分警惕，也是有所準備的。

1993年10月，南非總統(tǒng)顧問維爾容來訪，我同他見了面。維爾容說，就南非而言，兩國建交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南非民主改革成功與否，以及誰將擔任國家首腦。如果曼德拉獲勝，將有利于南非與中國建交；如果德克勒克當選，則傾向于與臺灣保持“大使級關系”，而不急于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德克勒克更愿意增加向中國的出口，著眼于經(jīng)貿(mào)利益，希望在經(jīng)濟上獲得更多實惠。如果中國能夠比較成功地支持南非經(jīng)濟的發(fā)展，則會對建交有利。但無論如何，南非與臺灣的關系是要保持的，南非不愿意失去在臺灣的利益。

他的這一番言論，更證實了我們的一個判斷：南非白人政府是不可能放棄臺灣而同我們建立外交關系的。

斗轉(zhuǎn)星移，轉(zhuǎn)眼到了1994年。根據(jù)南非公布的日程，大選將于這一年4月27日至29日舉行。這次選舉，對我國和南非都是至關重要的，有可能成為中國與南非關系正?；钠鯔C。

年初，我對外交部的同志說，對南非大選后兩國建交之事要早做準備，制定具體方案和對策，爭取順利實現(xiàn)建交。

為此，田曾佩副外長在南非大選前，以中國駐南非研究中心客人身份訪問了南非，與南非各方面高層人士廣泛接觸，爭取南非在大選后與我們順利建交，其中重點是做“非國大”的工作，推動其盡早與我們開始建交談判，以爭取在南非大選前就兩國建交事宜和大選后邀請我們而非臺灣官方代表出席總統(tǒng)就職儀式達成內(nèi)部諒解。

2月20日，田曾佩副外長會見了曼德拉和姆貝基等人，并向曼德拉轉(zhuǎn)交了江澤民主席的信函。江主席在信中預祝曼德拉和“非國大”在此次大選中獲勝，并期待著一個統(tǒng)一的、民主的、種族平等的新南非的誕生。江主席表示，隨著新南非的誕生，中國與南非關系正?；瘑栴}提上了日程。中方非常高興地注意到閣下一再重申，“非國大”將按照聯(lián)合國的立場處理對華關系，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

在談話中，田曾佩副外長強調(diào)，新南非與中國建交，大選后不邀請臺灣方面代表出席慶典，是合乎邏輯的歷史發(fā)展。中方希望在大選前即與“非國大”就兩國建交問題達成諒解，新政府成立后，雙方即簽署文件，宣布建交。

曼德拉表示，多年來，中國始終給予“非國大”援助，對此非常感激。中華人民共和國同南非建交這件事是早應該做的。兩國建交，對兩國都十分有利，將認真研究中方提出的看法，也要考慮南非現(xiàn)政權(quán)同臺灣已經(jīng)建立起來的外交關系，以使這個問題得到全面解決。

田曾佩副外長還向姆貝基提交了我方準備的兩國建交聯(lián)合公報和諒解備忘錄，供“非國大”研究，以便雙方在南非大選前達成原則協(xié)議，同時再次闡明中方對臺灣問題的原則立場。

姆貝基表示，“非國大”一再重申其一個中國的立場，并認為同中國發(fā)展關系十分重要，雙方建交不存在問題。但是，由于目前忙于競選，又要處理許多復雜的政治斗爭問題，還要制定大選后的各種計劃和人事安排，恐怕無暇開展建交談判。此外，未來的南非政府，將是一個民族團結(jié)政府，南非現(xiàn)政府的一些人也要參加，他們的對華立場與“非國大”很不一致，“非國大”需要時間來做他們的工作。至于邀請我方代表參加新總統(tǒng)就職慶典問題，姆貝基未做明確承諾，僅表示，中方關于應由中國而不是臺灣官方代表參加新總統(tǒng)就職儀式的主張，是符合邏輯的。但是，“非國大”難以勸阻現(xiàn)政府不邀請臺灣官方代表團出席慶典。

從“非國大”領導人的表態(tài)來看，新南非政府成立后，兩國建交的進程還會有一些障礙要克服。

為了體現(xiàn)我國在處理重大國際事務中的作用，擴大我國在南非的影響，我們決定參加聯(lián)合國南非觀察團行動，派出了45人前往南非，觀察全民選舉。

3月30日，南非慶典籌備委員會發(fā)出邀請信，請江澤民主席出席5月10日舉行的新總統(tǒng)就職慶典，但同時也向臺灣當局發(fā)出了邀請。李登輝視其為救命稻草，趕緊宣布將親自率團出席。當然，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會派政府代表團出席，而只派了一個民間性質(zhì)的代表團出席儀式。

“非國大”執(zhí)政后，南非新政府并未馬上做出與臺灣“斷交”、與我們建交的抉擇，而仍是幻想著“雙重承認”的可能。新南非領導人甚至做出了“不會因與中國建交而與臺灣斷交”的表態(tài)。

這給臺灣當局造成了可乘之機。臺灣當局力圖以南非作為臺灣推行的“雙重承認”、“兩個中國”政策的突破口。臺灣“外長”錢復在臺灣立法院聲稱，臺灣準備接受南非對海峽兩岸的“雙重承認”。

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立即發(fā)表談話，對此進行批駁，指出錢復的講話是臺灣當局不顧民族大義、制造“兩個中國”或“一中一臺”，分裂祖國的又一圖謀。中國政府贊賞南非總統(tǒng)曼德拉和“非國大”堅持一個中國、承諾將按照聯(lián)合國慣例解決對華關系問題的立場，相信中國與新南非的關系，將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基礎上得到全面發(fā)展。這不僅有力地揭露了臺灣當局的險惡用心，同時也向南非新政府及國際社會表明，我們堅持一個中國、反對搞“雙重承認”的堅定立場。

同時，我們加大了與南非新政府溝通的力度。

6月23日，我國常駐聯(lián)合國代表李肇星在紐約會見了南非新政府的外長恩佐，祝賀南非重返國際大家庭，表示我國愿與南非建立和發(fā)展正常關系。恩佐回顧了自己1986年的中國之行，說他十分珍視與中國人民的友誼，南非重視與中國發(fā)展關系。但又說，南非與臺灣之間畢竟有一段很長時間的關系，雙方簽有許多協(xié)定，有不少合作項目，南非調(diào)整對臺關系，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希望中方能夠理解。

7月，我請新任駐南非研究中心主任吉佩定向恩佐外長轉(zhuǎn)交我的一封信。在信中，我對新南非的誕生表示祝賀，強調(diào)新南非的誕生為中國與南非實現(xiàn)關系正?；瘎?chuàng)造了良好條件，中國政府愿隨時與南非政府就兩國建交問題開始接觸。我還邀請恩佐外長再次訪華。9月7日，恩佐給我復信。他在信中說，南非同中國的關系正在跨越政治黨派的界限，得到民族團結(jié)政府的關注，希望能在雙方利益和國際慣例的基礎上很快解決這一問題。

9月28日，我在紐約出席聯(lián)大期間會見了恩佐外長。我對他說，中國一貫支持南非人民反對種族主義的正義斗爭，現(xiàn)在新南非已經(jīng)誕生，希望兩國能建立正常的國家關系。恩佐表示，新南非恢復在聯(lián)合國席位時，中國給予了支持，兩國已有了很好的關系。南非了解中國在國際事務中的重要地位，愿意全面發(fā)展與中國的雙邊關系。過去的種族隔離政府與臺灣有關系，這是現(xiàn)在民族團結(jié)政府所面臨的問題。相信不用很長時間，這個問題就可以得到解決，但需要有耐心。

我向他指出，中國對南非并沒有提出什么新的要求，只是希望南非新政府像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一樣，采取同樣的做法，與中國建立正常的外交關系。在一個中國政策的前提下，中國不反對南非保持與臺灣的經(jīng)濟關系。中國愿意參與南非的經(jīng)濟發(fā)展，也歡迎南非參與中國的國際經(jīng)濟合作。南非的民族團結(jié)政府剛剛建立，新政府需要處理的問題很多，我們對此理解，也有耐心，但是，我們希望南非在對待中國的問題上，采取與絕大多數(shù)國家同樣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