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奔廬山做“神仙”
1958年底,中國出現(xiàn)了天災(zāi)人禍的窘迫形勢。毛澤東心急如焚,接連召開鄭州會議、武昌會議。1959年又召開了第二次鄭州會議、上海會議和八屆七中全會,決心糾正“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中出現(xiàn)的錯誤。毛澤東批評了“共產(chǎn)風”和浮夸風。然而,半年來的會議和領(lǐng)袖的良好愿望,并未完全貫徹下去,過熱的空氣,并未冷卻下來,形勢依然嚴峻。饑餓、貧窮、艱苦威脅著老百姓的生活,怨天尤人的現(xiàn)象在干部隊伍中較為嚴重。鑒于此,毛澤東擔心出現(xiàn)悲觀、泄氣,把形勢看得一團漆黑,對“三面紅旗”失去信心的局面。他認為高級干部的這種“悲觀”是對“總路線”的懷疑,遠離了馬克思主義,對革命前景喪失信心。
為了調(diào)整指標、統(tǒng)一思想、鼓足干勁,毛澤東巡畢河北、河南、湖北、湖南,就直奔廬山,打算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引導(dǎo)高級干部讀書。除了讀他原來推薦的《蘇聯(lián)社會主義經(jīng)濟問題》、《馬恩列斯論共產(chǎn)主義社會》兩本書外,高級干部還要讀《政治經(jīng)濟學(xué)教科書》第三版下冊……’以及另外三本書:好人好事一本、壞人壞事一本、中央的政策和工作方法的文件一本。為了放松大家緊張焦慮的情緒,樹立信心搞好今后的工作,在讀書的同時,毛澤東還打算上廬山后,請大家跳舞、看戲、游覽。先讓大家放松放松思想,再把大家對形勢的看法的統(tǒng)一到“有偉大成績,有不少問題,但前途是光明的,缺點是一個指頭的問題……”
1959年6月29日下午,毛澤東乘“江峽”號輪船去九江。同船的有劉少奇、朱德、周恩來、林伯渠等中央領(lǐng)導(dǎo)人,以及幾位大區(qū)的書記:柯慶施、李井泉、林鐵、歐陽欽、張德生……在船艙里,毛澤東用濃重的湖南口音和幾位大區(qū)的書記談當前的形勢:是“大好”,還是“報告老爺,大事不好”……
各大區(qū)的書記一方面聆聽毛澤東的談話,一方面揣摩毛澤東此次上廬山開會的真實意圖。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毛澤東一定是發(fā)狠心要“糾左”了。
輪船在長江中破浪前行,毛澤東說:“去年腦子發(fā)熱,但熱情寶貴。促進派似乎有點兒腰桿不硬。要硬起來,怪話讓人說嘛!”他還毫不客氣地批判了“觀潮派”、“算賬派”,并對“促進派”進行了積極鼓勵和贊賞。毛澤東的話語使坐在他身邊的柯慶施、李井泉等“促進派”,受到了鼓舞。
6月30日凌晨,毛澤東坐車盤旋在漸入云天的登山公路。廬山與周邊的長江、鄱陽湖,渾然一體的天然景觀,險峻與秀麗相濟的豐厚內(nèi)涵,使他詩興大發(fā)。此前,他在闊別32年的家鄉(xiāng)留下了格調(diào)高昂的七律《到韶山》。
登上廬山,毛澤東大步跨進美廬別墅,揶揄地說:“委員長,我來了!”之后,他立即斟酌七律《登廬山》詩稿,并一揮而就:
一山飛峙大江邊,欲上逶迤四百旋。
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飛雨灑南天。
云橫九派浮黃鶴,浪下三吳起白煙。
陶潛不受元嘉錄,只為當年不向前。
寫好后,他派人將詩送給周小舟和胡喬木二人,想聽他倆對詩的見解。周小舟感到這是一種榮幸。他對他的搭檔——剛剛被毛澤東招上廬山的湖南省委管農(nóng)業(yè)的書記說:“周惠,來得正好。主席剛送來一首七律,你也可先睹為快了!”
當周惠讀著“一山飛峙大江邊,欲上逶迤四百旋……”,不禁被詩的宏偉豪情所感染。他激動地說:“……寫得太好了。雖有同感,可我沒法寫出來?!陌傩艺f上山時沒完沒了拐彎呢,呵,轉(zhuǎn)了四百個彎哪?!”他用征詢的目光望了望兩位同伴。
胡喬木告訴他說:“沒錯,江西省委的同志說,上廬山每行一公里,要拐16個彎呢!”“非雄才大略,氣魄超凡者,絕寫不出這樣的詩喲!”胡喬木由衷贊嘆說。
毛澤東把新詩《到韶山》和《登廬山》送給秀才周小舟、胡喬木征求意見的消息不脛而走。大家爭相傳抄著氣勢宏偉的《登廬山》,為毛澤東的浪漫而高雅的才情所折服,也爭先恐后地拿筆做詩作畫,濃郁的詩風一時蕩漾在廬山之顛:董必武作七律《初游廬山》、《游玉淵記沿途所見》,朱德作七律《和董必武同志初游廬山》、五絕《廬山云霧茶》,林伯渠所作七律《廬山即景步董老初游廬山韻》、填詞《浪淘沙廬山即景》,陶鑄有七律《和董老游廬山詩》,康生寫了《朱履曲仙人洞》等。
7月4日,毛澤東還邀湖北省委秘書長梅白來美廬別墅,一起切磋詩詞,征求他對詩稿《到韶山》、《登廬山》的意見。梅白拜讀之后,思索片刻,指了指《到韶山》,對毛澤東說:“第一句的‘別夢依稀哭逝川’,應(yīng)該改半個字——將‘哭’改為‘咒’,別夢依稀咒逝川”。毛澤東高興地接受了這個建議,笑著對梅白說:“你是我的半字師呵!”
7月3日以后,毛澤東很少參加小組討論,在美廬別墅讀史、讀志。
他一生愛讀書,尤其喜歡讀《楚辭》、《明史》和志書。前不久,在上海開會時,毛澤東叫工作人員給他找來《明史》,尤其對《海瑞傳》感興趣,常挑燈夜讀。他號召領(lǐng)導(dǎo)干部,……要向海瑞學(xué)習批評嘉靖皇帝的勇氣,敢于進言……不怕撤職,不怕開除黨籍,不怕離婚,不怕坐牢。此次他一到廬山,毛澤東就叫秘書借有關(guān)廬山的志書。江西省廬山接待辦公室非常重視。辦公室文娛組組長、江西省文化廳副廳長林敏立即走進廬山圖書館,從宋、元、明、清乃至民國所編的十幾種版本廬山志書中,挑選了民國22年(公元1933年)吳宗慈編纂的《廬山志十二卷》呈送毛澤東。毛澤東仔細地讀著《廬山志》。當他讀到朱熹到南康郡(今星子縣)上任的第一天,就“下轎伊始問志書”的典故后,興趣盎然地對工作人員說,我們要以史為鑒,才能把事情辦好。
對書的胃口特大的領(lǐng)袖還不滿足,又給江西省省長邵式平下達借書任務(wù)。邵式平立刻派人到廬山圖書館找來吳宗慈在民國36年編纂的《廬山續(xù)志稿》。毛澤東讀后,贊賞地說:“這部續(xù)志很好,對現(xiàn)代歷史有參考價值。蔣介石的廬山談話都記錄下來了?!?/p>
開始幾天,毛澤東讀《廬山志》,后來,又把《楚辭》搬出來精心研究。熟悉毛澤東的人都知道,他對《楚辭》簡直到了狂愛的程度。他把楚辭的鼻祖屈原的作品視為心靈的知己。早在1951年7月,毛澤東邀請老朋友周世釗、蔣竹如到中南海家中做客,就對兩位學(xué)者一次次稱贊《離騷》“有一讀的價值”。毛澤東還對跟他一同巡視的張治中說過《楚辭》“……那是本好書,我介紹給你看看。”后來,他干脆叫秘書把各種版本的《楚辭》和屈原著作50余部收集起來。在處理繁忙的政務(wù)之余,他專心致志地一邊啃這些經(jīng)典書籍,一邊思考問題。
夜色沉沉會見賀子珍
開始幾天,毛澤東的心情還是很輕松愉快的。他對本地的主人江西省委第一書記楊尚奎及其夫人水靜說:“廬山,山好,水好,空氣好,還有老表好!”毛澤東知道分手已經(jīng)22年的第二位妻子賀子珍就在南昌,相見之心更切。經(jīng)過一番商量、安排,7月8日,楊尚奎的夫人水靜和副省長方志純的夫人朱旦華(是毛澤民犧牲前的妻子、論起來與賀子珍應(yīng)為妯娌)兩人在極其保密的情況下,從南昌將賀子珍接到廬山,住在廬山涵洞左側(cè)的28號別墅中。下車后,朱旦華回去了。
水靜陪著賀子珍,并用電話告訴毛澤東。毛澤東有些激動地問:“哦,客人的情況怎么樣?”
“一切很好!”
毛澤東高興了:“那好,你等著我的安排。”
9日中午,水靜看見賀子珍睡著了,就來到不遠的美廬別墅。毛澤東正在心事重重地抽著煙等她。
水靜作了簡單的匯報,為了讓毛澤東放心,水靜說,大姐情況很好,記憶力也還可以,能回憶起許多往事。
毛澤東的臉色有幾分喜悅和輕松。他告訴水靜,就在今天晚上9點,坐楊尚奎的車,把賀子珍送來會面。
水靜點了點頭。毛澤東還告訴她,這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身邊的幾個同志都有事下山了,只有衛(wèi)士小封留下值班。門哨認得尚奎同志的車號。水靜問:“要不要找(朱)旦華同志一道陪大姐?”毛澤東想了想說:“不用了,你一個就可以?!?/p>
當水靜告辭時,毛澤東突然皺起眉頭,猛吸了幾口煙,自言自語地說:“咳,希望能一拍即合”。
廬山的夜是黑沉沉的。9點,一輛吉姆轎車緩緩?fù)T诿缽]別墅的臺階下面。正在等候的衛(wèi)士封耀松打開車門,迎出賀子珍。他并不認識面前的老太太,只是和水靜扶著這位毛澤東的特殊“客人”,慢慢走上二樓。小封報告毛澤東:水(靜)秘書她們來了。毛澤東看看手表,站了起來。封耀松和水靜攙扶著步履蹣跚的賀子珍走進一間大廳,水靜就回到值班室休息。封耀松倒好茶水,也在值班室等候。毛澤東心里雖然有些沉重,還是微笑著請賀子珍坐下。
是毛澤東?思念了多少年呀!今晚終于相見。賀子珍悲喜交集。眼圈立刻紅了,淚水奪眶而出,千言萬語,一句也說不出來。毛澤東也為之所動,輕聲對賀子珍說:“我們見面了,你不說話,老哭。以后見不到了……”賀子珍聽了,哭得更加厲害。
待賀子珍情緒穩(wěn)定后,毛澤東關(guān)心地問了她的身體、生活情況。兩人親切交談起來,有時聲音很大。毛澤東還按鈴叫封耀松上來過一次,給兩人的茶杯加水,并在他們面前的小桌上放了小毛巾。做好后,封耀松退了出去。
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后,毛澤東召喚衛(wèi)士的鈴聲響了。封耀松把賀子珍扶進值班室坐下,又給毛澤東拿了煙上來。毛澤東點燃一支煙后,吩咐封耀松把水靜叫來。
水靜走進房時,毛澤東手里夾著煙,臉色不太好。他對水靜說賀子珍:“不行了,腦子壞了,答非所問?!辈⒍谒o,“她很激動,要注意她的情緒?!蓖A送#珴蓶|繼續(xù)說:“明天你就送她下山,下山之前,你一步也不要離開她?,F(xiàn)在,她已知道我在山上,怕她出去碰到熟人,那不好。延安時期熟人很多呀,有些就住在你們附近?!?/p>
“還有一件事,最好回去就辦?!泵珴蓶|有些著急的樣子:“她拿走了我三瓶安眠藥,很厲害的,吃了會出事。你要想辦法,從她手里拿出來。”
水靜一一答應(yīng),然后陪賀子珍走了。
這天晚上賀子珍很興奮,很激動,和陪她的水靜談了一個晚上,談井岡山與毛澤東相戀,談在瑞金怎么照顧“受排擠”的毛澤東,談在延安的家庭風波以及在蘇聯(lián)的生活。已經(jīng)夜半,幾天幾晚未睡安穩(wěn)覺的水靜,向賀子珍要回安眠藥后,瞌睡也來了。第二天一早,她向美廬別墅報告,安眠藥已經(jīng)要回。毛澤東連聲說:“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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