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再給卓登先生一個機會,他還會不會像二十多年前那樣,將122件于右任書法作品及一個筆筒慨然捐贈給陜西咸陽市政協(xié)?答案多半是不會。不僅因為文物的升值,更是因為,捐贈需要熱血,而他的心已冷如死灰。
據(jù)《三秦都市報》6月20日報道,1986年,卓登行此壯舉,將父親卓敬亭(曾擔任于右任的衛(wèi)士長)傳下的于右任書法捐給了剛成立的咸陽市政協(xié)。于右任號稱當代“草圣”、“書圣”,其書法乃是大師手筆,字字千金,他是陜西三原人,祖籍涇陽(屬咸陽市),卓登同樣是涇陽人,不可能不知道于右任作品的價值之不菲。他之捐贈,換來了咸陽市的城市戶口,并成為咸陽市政協(xié)委員,這種交換,遠遠算不上等價,卻因時代與制度的局限性,也許還被人認為是卓登占了大便宜。
十余年后,卓登求索于右任書法之下落,甚至還在政協(xié)會議期間上交提案,終無結(jié)果。他懷疑這些文物被政協(xié)官員私分了。求助于媒體,不成想引出了更大的糾紛。有當事人稱卓登捐贈的一些于右任書法作品因無于氏題款,價值不大(記者根據(jù)捐贈登記表證偽了此說);更有人威脅他“小心你的頭”。
不必過度揣測卓登追究捐贈品之下文的動機,是為了私利,還是一片“公心”在玉壺。哪怕他的目標僅僅是當年政協(xié)答允給他的一筆錢,以及10件于右任作品——這些皆從未到賬。很多時刻,動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從動機到結(jié)果的過程,是否符合正義,是否能夠推進正義的累積和建構(gòu)。
與其深挖卓登的動機,不如發(fā)力于紛爭的真相,盡早破解羅生門的迷霧。卓登到底捐贈了多少文物,有多少是贗品?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卓登已經(jīng)向媒體公布了當年的捐贈登記表,每一筆捐贈物之明細,歷歷在目,其上有咸陽市第一任政協(xié)主席劉長凱、秘書長路樺等當事人的簽名,還有政協(xié)的公章,可為佐證。咸陽市政協(xié)若想自證清白,就不應(yīng)該像現(xiàn)任咸陽市政協(xié)主席李效民那樣推三阻四,將責任往已經(jīng)退休的前幾屆領(lǐng)導(dǎo)頭上推,于公于私,這皆非上策;他們是不是應(yīng)該拿一些干貨出來晾晾,以正視聽?
否則,就印證了卓登的指控可信。司法機關(guān)便應(yīng)適時介入。據(jù)《文物保護法》第49條:“文物行政部門和國有文物收藏單位的工作人員不得借用國有文物,不得非法侵占國有文物?!辈贿^,中國《刑法》并未專設(shè)“非法侵占國有文物罪”,只能參照貪污罪進行處理。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哪怕侵吞于右任書法作品的政協(xié)官員已經(jīng)不在人世,追回國寶,依然功德無量。
可怕的不是此事由于多方推卻、公權(quán)力不作為,最終無疾而終,而是因此冷了捐贈者的熱切之心。國寶有價,愛國無價,一味任由前者壓倒了后者,國家對于國民的魅力則如其公信力一樣日漸淪喪。從此《國家寶藏》的書寫權(quán)專屬于美國佬,我們只能拍《三國》,虛構(gòu)一個9歲的孫權(quán),讓他說出傳國玉璽是一大禍害的硬道理。
可悲者不僅有卓登,還包括于右任先生。他生不能歸故土,死后連作品都不得安生,被故土的公權(quán)力者所敗壞。若于先生泉下有知,唯有再唱一篇:“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xiāng);故鄉(xiāng)不可見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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