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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茅盾文學獎看文學的國家認可
www.fjnet.cn?2011-08-22 09:05? 陳寧遠?來源:東方早報    我來說兩句

就個人來說,我雅不愿祝賀張煒獲得茅盾文學獎,我不知道該如何祝賀他?因為即使他不拿這個獎,他的文學品質及其作品里體現(xiàn)的精神和價值,也不會受到我的懷疑,更不會改變我對他的敬意。但這可能只是我個人的感覺,不代表茅盾文學獎的觀點,更不代表所有關于文學獎是否恰當?shù)挠^點。

寫作不是為了獲獎,這容易取得共識。但這個共識可能是輕飄飄的,因為所有的文學獎項,哪怕權威如諾貝爾獎,一經公布,都會有強烈的爭議。對此類爭議看上去最為飽滿、富有爭辯力的結論是曾經有人提出過一個觀點,在列舉了從托爾斯泰、卡夫卡到博爾赫斯在內的N多作家之后,認為這些偉人沒有獲得諾貝爾獎不是他們的損失,而是諾貝爾獎的遺憾。這有道理,但更多的還是個人的感覺。諾貝爾獎多元開放的影響力和對人類文化的貢獻,可能是任何一個作家都難以相比的。盡管每個人都可以在讀過某個偉大的作家的作品之后,認為他就是你在這個世界的精神支柱。

就影響力來說,茅盾獎不如諾貝爾獎,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即它們都是從國家角度對文學認可的(前者中國范圍,后者世界范圍)。薩特拒領諾貝爾獎時說他拒絕任何來自政府的獎勵。這提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即以國家進行對文學的認可是否有正當性?其實從文學作為文本供人閱讀和欣賞的角度說,任何機構和個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判斷意見,而不一定非要是多么正確的意見。國家組織評委會發(fā)布意見,即便飽受爭議,也并非不可以是一個應有的方式。

換言之,所有對文學的意見都是可以的、可行的和可能的,但都不是唯一的,盡管境界有高下。從這個角度說,茅盾獎所面臨著的最大爭議之一:所謂評價程序的不公開,不是此獎的要害。因為諾貝爾獎也從來不告訴人是怎么投票的,盡管事后會給一個獲獎理由,但這樣的理由也不是唯一的標準答案。這就像托爾斯泰看不起莎士比亞,無損于莎士比亞的偉大一樣;而發(fā)表如此謬論的托爾斯泰依然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家。因此之故,泛泛地反對任何角度的對文學的認可,是否有正當性都可以,但也都阻止不了對文學認可的泛濫成災和充滿個人口味,更不會對構造文學的真正品質產生根本的影響。

而從功利的角度,國家對文學的認可利益十分明顯,盡管這不保證偉大的作品一定是這個體系里的產物,但也不能說從來沒有積極效果,唐詩的輝煌可謂史實。雖然偉大的唐詩一般不在應試中產生,可錢起《省試湘靈鼓瑟》“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卻不愧是千古名句。

歷史地看文學和國家的關系,很難得出國家支持一定有害偉大的文學,或者說國家導向一定有利偉大文學的結論。在更寬泛的視野里看,一個時代的文學是富有還是貧乏和這個時代的國家支持文學事業(yè)還是不支持文學事業(yè)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它更多地取決于文學家自身的稟賦和經歷,而這是上天恩賜的雷霆或者雨露。

我們既可以有為國家或者為某個組織服務的偉大的文學家,也可以有始終是獨立知識分子的偉大的文學家,還會有最為吊詭的事情,即偉大的文學家為罪惡所用——比如沒有死的高爾基之對前蘇聯(lián)集中營的無言;死去的尼采的超人學說竟然成了希特勒的理論依據(jù)之一。再如寫《懺悔錄》的奧古斯丁,就被雅斯貝爾斯認為,作為歷史上思辨集大成者的他,其“思想的活動是隨著教會在全世界的斗爭使命而發(fā)生的”;而描述人一夢醒來變成甲殼蟲的卡夫卡,則幾乎和人類任何組織機構無關而踽踽獨行。文學的神秘里固然有杜甫詠李白之“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也不乏李白所謂“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飛揚,更有“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的李斯禍福相依。

對比這樣的歷史跌宕起伏,如今每一次重大的文學獎,那些只看到利益并由此產生道德不滿的人恐怕是有點短視的。忘記了所謂的人文精神都是活生生地發(fā)生在一個充滿功利的社會里。莎士比亞的《雅典的泰門》就寫了如今我們看來是多么人文的古希臘,金子的閃光和力量,一點也不比今天更遜色。功利是現(xiàn)實生活的主流,從古到今,沒有什么特別的改變,不是我們特別不幸被這樣的風氣主宰。事實上它在人們的生活中總占據(jù)著主動和決定性的位置。這個事實不分古今,不分信仰,不分種族和地域一例如此。

國家的文學認可可能就是這么現(xiàn)實的。但假如像張煒這樣的作家在國家級別的文學認可里始終是空缺的(1980年代他的《古船》、《九月寓言》出版時,就有足夠的資格獲得任何文學獎),茅盾獎怎么以主流獎自居?這如同三十年沒有正式返回祖國的詩人北島,終于參加官方的青海詩歌節(jié)一樣,這樣的相互認可,固然充滿著各自的妥協(xié)。

但這種妥協(xié)與其說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妥協(xié),不如說是文學標準的妥協(xié);與其說是國家和作家之間的妥協(xié),不妨說是一種集體告別,告別了思想曾經多么萬能,而只有國家認可才是標準答案的那個時代。從這點說,我更不愿祝張煒獲獎,雖然我從18歲時就讀過他的蘆清河的系列小說,而這些小說現(xiàn)在幾乎無人提及。

(作者系上海獨立財經觀察人士)

責任編輯:林雯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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